心太软

大家别骂人

【凌越】卵生 44

第44章

  李智博讨厌意外。

  

    对于一个业务出众的律师来说,最好的业务能力不应该出现在法庭上,而是在开庭前。

  

  他曾经接过一个矿老板的委托,因为开采过程中空气流通问题,有十三个矿工患上了尘肺病,本来这件事是司空见惯的,赔点钱也就算了,但是唯独有一个矿工家庭有点问题,那个矿工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他的妻子是聋哑人,家里有一个九岁的女儿,由于医治不及时,肺病拖成了肺癌,第一次去沟通时,那个不会说话的女人让他挨了人生第一顿打,她愤怒地挥舞着扫帚,劈头盖脸地将他从遍布鸡屎的院子里赶出去。而这显然不是最坏的消息,有几个好管闲事的大学生志愿者将这件事捅到了网上去,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他们在这则事件下配了一张图片。

  

  一双孩子的眼睛。

  

  属于矿工九岁女儿的一双眼睛。

  

  在人类历史上,孩童永远是纯洁的象征。保护孩童是刻录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

  

  一位西方世界的记者曾经拍下过一张图片,干裂的土地上,一个瘦骨嶙峋的非洲小女孩抱着头,趴在地上,腹部因为极度营养不良而显得肿胀,不远处,一只比小女孩还高大的秃鹫冷漠地站在那,似乎在等着她死去。这张照片一经公开就获得了极大的反响,拍摄者凭借这张照片获得了当年的普利策奖,但质疑紧跟而来,人们谴责他漠视生命、自私自利,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这位普利策奖获得者不久便在住所烧炭自尽了。

  

  而这个无名的小女孩只是睁大了双眼,就害得李智博归国后的第一场案子吃了憋。

  

  进退两难时,村里一个乡贤给他支了个招。

  

  中国人重视亲情,试试从亲属入手。

  

  他立刻茅塞顿开,当天下午,他找到了那个聋哑女的娘家兄弟,给了对方两万块钱,三天过后,市属精神病院将聋哑女拉走,小女孩抱着母亲的腿,泪水从那双照片里的大眼睛中像珍珠一样跌落。


        李智博暗自庆幸,志愿者们拍的幸好不是这一张。

  

  以防夜长梦多,他又叫煤老板拿了几万块钱打点了一下,让那小女孩赶紧被送去哪个亲戚家,收养手续尽快办,实在不行就送福利院,总而言之,绝对不能让那双眼睛再出现一次。

  

  意外,是李智博的敌人。

  

  然而现在,他最讨厌的事情又发生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罗猗人走进来合上门。

  

  “这女的真是他妈的神经病。”李智博说道。

  

  “是的,神经病。”罗猗人附和。

  

  “不知廉耻。”李智博斩钉截铁地评价。

  

  “不知廉耻。”罗猗人又重复了一遍。

  

  一个男人可以猥亵一个女人,这是他们的本能,一时冲昏了头脑也好,美妙荷尔蒙犯的错也好,都是自然的,动物的,是天性的表达,可若是一个女人将自己被猥亵的经历分享出来,那就是不知廉耻。

  

    “我最讨厌不知廉耻的人了,”李智博说,“你呢?”

  

  “我也一样。”罗猗人说。

  

  “我本来还想给她一个机会,”李智博说,“毕竟是个女生,撕破脸了,毕竟有些不太好,不过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之后会发生什么,也是她自找的了。”

  

  罗女士顿时了然,“我明白,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不用对她客气。”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李智博掸了掸袖子说,“最后再确认一下,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陆微寻那呢?”李智博问,“他还是不肯放弃吗?就算到这一步?”

  

  罗猗人摇了摇头。

  

  “伟大的爱情,”李智博叹了一口气,“当它灿烂时,能弥合仇恨,超越阶级,甚至无视生死。但是——”

  

  “但是什么?”罗猗人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

  

  李智博低下头,嘴唇若有若无地挨在她的发丝边缘,“但是当它堕落时,又会以百倍的作用反噬回来。”

  

  

  

  

  陆微寻站在洗手间隔间里,门虚掩着,王越第一眼没看见他,直到陆微寻喊了他的名字。

  

  王越抬起头,镜子里倒映着陆微寻的虚像,他今天穿了身黑衬衫,打着黑色的领带,就连袖扣也是黑色的。

  

  “王越。”陆微寻有些匆匆地喊道。

  

  王越立刻按上水龙头,扭头就往门外走。

  

  但陆微寻更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抢先到门边,将保险上锁,用背抵着。

  

  王越霎时抬眼,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

  

  陆微寻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光是被王越这么看着,他的胸口就已经起伏不定,到处都是蚂蚁蛀过的酸麻,心脏的血流泵到让肋骨有些疼痛,尾椎那里传来兴奋的共鸣,他确实是没救了,王越这么恨他,他却还是······

  

  “王越、别走!也别喊、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求你,一定要听我说完,我保证、我说完立刻就走——”

  

  王越倒没有走,也没有喊,出口只有一个,此刻被陆微寻挡的严严实实······

  

  陆微寻说,“把案子撤回来,我求你。”

  

  王越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爸打算整你,你快把案子撤了,这事千真万确。”陆微寻说,“你不要觉得我在骗你,我爸一旦狠心起来,我妈都没有办法。”

  

  王越没有说话。

  

  “你不太清楚我们家的事,你没法理解,”陆微寻有些语无伦次,“可能是私生子的原因,他一直觉得亏欠了,所以最疼的就是我,他这次是动真格的,我也没办法劝,他根本不讲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王越把右手背到身后去,拇指解锁开手机屏幕,悄悄按键。

  

  “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陆微寻说,“我、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是我求你至少给我一个表达心意的机会,我不是坏人,我那些行为是出自于对你的——你在干什么?”

  

     王越慌忙看向他的眼睛。

  

   但事情没有像预想的一样,他和陆微寻的视线并未相撞,陆微寻的目光指向镜子,镜中反射的景象里,包括王越的右手,以及右手紧握住的手机。

  

  “你在做什么?”陆微寻往前一步,皮鞋踩着瓷砖地面,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

  

  王越下意识退了一步。

  

  “啊?做什么?”陆微寻紧紧地盯着他的研究,离开了门边,伸出了一只手。

  

  王越看着他,嘴唇紧呡着,一个字也没有说,他的手指微微发着抖。

  

  “你在录音?”陆微寻嘴唇颤抖了一下,轻声问。

  

  王越盯着他的手指,余光却在找洗手台上是否有什么,称手的工具。

  

  “在我想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去保护你的时候,你在录着音?”陆微寻问,“你打算放给谁听?”


    王越没有回答。

  

  “说啊,说啊!”陆微寻吼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一瞬间,王越忽然冷静下来,“狗。”

  

  陆微寻抬起眼,全是通红的血丝,“你说什么?”

  

  “你在我眼里,就是一条狗。”王越说。

  

  陆微寻的手猛然攥紧了。

  

  “我帮你,救你,忍受你,作为朋友地去理解你,尊重你,但这些却成了想“上位”的证明,为你的无耻辩护的罪名。”王越说,“之前我还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所以你才要这样对我,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被狗咬会有什么道理?”

  

  陆微寻盯着他的脸,“你对爱你的人,就是这个态度吗?”

  

  “不是。”

  

  陆微寻没有急于喜悦,而是等着他的下一句。

  

  果然。

  

  “我对狗才这个态度。”王越冷冷地说。

  

  陆微寻盯着他,半晌后,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神情。

  

  就在王越觉得陆微寻会在洗手间掐死自己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在里面?”

  

  “我在里面!我在里面!”王越立刻喊道,同时推开陆微寻,跑了过去。

  

  陆微寻并未阻拦,他被推得往后两步,大腿装在洗手台的侧面,泛起阵阵疼痛,他侧过脸,看向门口。

  

  王越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如释重负一般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

  

  陆微寻贪婪地看着,直到他的影子消失在门口,这才低下头。

  

  半晌后,洗手池边响起低低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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