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太软

大家别骂人

【凌越】卵生(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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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王越放下手机,有些疲惫地把头靠在沙发上,胳膊也搭在眼皮上,好像这么做就能逃开此时的境地一样。

 

“怎么啊?女朋友?”王超穿着长搭,手里拿着杯咖啡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刚刚结束了一晚的工作。

 

“不是。”王越把胳膊拿下来,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拿了过来,摸了摸口袋,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色的票子。

 

“你干嘛?当我什么人?”王超瞪了他一眼。

 

“请你抽烟。”

 

“别他妈废话,没事干就把我卫生间衣服洗了。”王超把钱给他又塞回去,“对了,你那网剧拍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刚杀青。”王超就是给他介绍这个资源的师兄。

 

“那行,刚好我今晚要见个女制片,你回家换身衣服,记得穿的帅一点,到时候跟我一块去。”

 

王越没说话。

 

王超回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面露难色,又气又笑说,“不是?你还不乐意啊?”

 

“没有。”王越不好拒绝的,“我这不是,刚刚才跟家里吵架了吗。”

 

“为什么吵架啊?你劈腿了?”

 

“胡说八道什么?”王越怕他再猜下去真猜到些什么,赶紧转移话题,“就是些生活上的小事,对了,你······一般跟你对象吵架了,怎么办啊?”

 

“怎么,要借鉴经验啊?”王超说。

 

“昂。”王越说,“算是吧。”

 

“得看这错的事你还是她,如果是你的话,你就买两束花,请她吃个烛光晚餐,平时不舍得的项目去消费消费,然后腆着脸哄哄,让她几次消消气就行了——”

 

“如果起因在他呢?”王越问道。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基本不存在。”王超说,“我犯错叫犯错,她犯错,那叫事物的二元对立。不要总是挑剔对方的错,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当然啦,基本上赔个礼道个歉,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

 

“那要涉及原则问题呢?”

 

王超顿了顿,看了他一眼,“那就看你还想不想和他继续在一起了。”

 

 

 

 

王越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

 

凌睿听到在沙发上抬起头来,正对上王越在玄关前的目光。

 

“你回来啦。”凌睿说得有些急,拖鞋也没穿好就跑了过来,撞了一下茶几,差点没摔下去。

 

“你慢点。”王越忍不住说道。

 

凌睿去接他手里的行李箱和背包,“你累不累?我在厨房炖了一些海鲜粥,是上次我们喝的那家,你要喝吗?”

 

“不用了。”王越坑着头说,“我就想睡个觉,晚上还要出去。”

 

凌睿的手顿了一下,“那我给你去把床铺好,要不要泡个热水澡再睡?电视上说那样睡眠会——”

 

“只是睡个觉而已,哪有那么麻烦。”王越说着把背包拿过来。

 

但他没成功。

 

王越低着头,盯着背包带子上凌睿因为过度用力而显露出青筋的手指。

 

凌睿那双修长、白皙又灵活的手,现在僵硬着,微微颤抖。

 

“小越。”

 

在来之前,王越想过自己会产生哪些情绪,他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并没有。

 

他伸出一双手,抱住了凌睿。

 

原来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啊。

 

“没事了。”王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凝视着墙壁上的一块不起眼的褐色污渍说道,“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吗?”凌睿问

“真的。”王越松开了背包的带子,故作轻松地说,“帮我舀一碗海鲜粥吧,你说的对,我确实是有点饿了。”

 

 

 

 

 

 

到饭店的时候,王超去停车了,王越第一个到,不好意思进去,就坐在大堂边上的沙发上给陆微寻打电话。

 

“喂?”

 

过了好长时间,陆微寻才接起来,声音有些鼻音,“你还知道回电话?”

 

王越皱了皱眉,陆微寻这性格,和他说话就是在做心理挑战,“不好意思啊,昨天在路上太忙了,回家忘了开机,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我本来打算请你吃个饭,你没来,我就一个人吃了。”

 

“哦。”王越心想,这人请吃饭也不知道提前约个时间,“那太不好意思了,昨天揍得匆忙,就跟导演说了一声,等你回来,我来请你吃。”

 

“这可是你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越拿下电话,回头望去。

 

陆微寻穿着身休闲装,戴着鸭舌帽。

 

王越看了看手机,智能机的防窥屏反射着他呆若木鸡的脸,再抬头时陆微寻已经走到了面前。

 

“这么巧啊,你也到这吃饭。”

 

“陪我妈过来的,你呢?”陆微寻问,“陪你男朋友?”

 

王越一想到自己是来作陪的,有些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不是,饭局。”

 

“哦,”陆微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微微一笑后说,“那我先上去了。”

 

 

 

 

 

王越喝的有点多。

 

他看了看王超,这哥们差点把筷子插进鼻孔里,看了也到极限了。

 

制片人又说道,“来,王超,咱们俩再走一个。”

 

王超摆了摆手,大着舌头说,“真······真不能喝了。”

 

“你才喝几口就不行了,又跟我在这开玩笑,来,也不说虚的了,把这杯白的干了,你新剧的剧本我马上投资好吧。”

 

王超抬起手,昏昏沉沉地伸向酒杯。

 

王越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道,“你还喝,你不要命了。”

 

“你别管,我来。”王超推开他的手,二话不说拿起玻璃杯仰头就干。

 

王越叹了一口气。

 

可还没喝一两口,王超就呛住了,酒液从鼻孔喷了出来,疼得王超下意识甩开杯子。

 

“这就不行了?哎呀,你们这些小伙子怎么越来越不行了呢。”制片人笑道,“我看着剧本的事······”

 

“我,我还可以。”王超挣扎着试图爬起来。

 

“行,再给他倒一杯。”

 

“他不能再喝了。”王越忽然说道,“他有胃病,再喝就胃出血了。”

 

“好啊,那你来替他干。”

 

王越呡了呡嘴,拿起桌上的白酒杯。

 

“等等。”制片人笑了笑,指了指一旁还未开封的洋酒,“你的话,喝这瓶。”

 

 

 

 

 

 

王越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扑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哗哗的流水声回荡在洗手间里。

 

王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脸红得厉害,一整瓶的洋酒混合着胃里的白酒,劲儿正上来,他胡乱地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拍了拍,这时,他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王越。”

 

王越抬起头,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陆微寻在镜子里看着他,“你喝多了?”

 

“嗯。”王越点点头。

 

“要我送你回家吗?”

 

“你妈妈呢?”

 

“她先回去了。”

 

王越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你怎么还没走。”

 

陆微寻没说话,等到王越几乎要忘掉问题时,洗手间里才响起他的声音,“我在等你啊。”

 

“你在等我······”王越重复了一遍,酒意已经渐渐上来,他朝陆微寻笑了笑,“你人真好。”

 

陆微寻的脸似乎红了,王越关了水龙头,往外走去,脚步有些不稳。

 

陆微寻连忙上前挽着他的胳膊。

 

两个人一瞬间靠得很近,王越又闻见了玫瑰花的味道。

 

“王越。”陆微寻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王越张了张嘴,刚想说你说时,裤子口袋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陆微寻只好松开手,让王越把手机拿出来,他走到一边,把水龙头打开,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好使温度降下来些。

 

“喂?”王越拿起手机,过一会儿笑了出来,“睿睿宝贝。”

 

陆微寻双手一僵,直直地盯着镜子里的王越。

 

“马上回来了。嗯,吃过了,给你带点夜宵回去······”

 

王越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抬头却见陆微寻看着自己。

 

晚风一吹,他这会儿的酒有些醒了,刚想说什么时,陆微寻忽然把头一偏。

 

“走吧。”他说。

 

 

 

 

14.

一只苍蝇从台灯底下飞出来,在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晃了几圈。

 

它此刻身怀重任,作为一名孕妇,当务之急是要挑选一处水质优秀的水域作为后台的繁殖场。

 

成千上万只的六角形复眼观察着世界,很快,它看到一片水润的白光。

 

多么美的湖面啊,如果它的脑容量足够的话,一定会这样赞叹。

 

它加快扇动翅膀的频率,向那片水光冲过去。

 

这里会成为我孩子的家园,如果虫类也会幸福的话,它此刻是幸福的。

 

等到三天过后,就会有几百只胖胖的白蛆宝宝从这里诞生,它们堆砌在小小的水潭里,逐渐肥胖的身体硬化变黑,长出坚硬的刚毛和它一样的复眼,最后是翅膀,它们会乌泱泱地飞向天空,再在无数的小水沟中播撒自己的子孙。

 

多么美好的未来。

 

但还没等它的美梦做完,它就发现了不对劲了。

 

它落在那片水泊上,然而下一刻脚却像是陷入了泥潭一样,被那片“平静的湖面”牢牢地沾附着。

 

这是怎么回事?

 

它扇动翅膀,试图飞起来,然而,脚下的“湖面”忽然动了一下。

 

一只巨大的黑色圆形从水面前方逐渐向它脚下移动,最终,整个黑圈将它所站立的湖面完全包裹住了,在这个黑圈中央,还有一个更加深邃的深孔。

 

天哪,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家园!这是人类的眼球!

 

它疯狂地颤抖着翅膀,然而为时已晚。

 

“啪嚓。”

 

房间里的电视开着,凌睿盯着屏幕,嘴角挂着微笑。

 

平常的画面,唯一有些令人不和谐的,是这幅场景里,唯一会动的只有电视里的画面。

 

但很快,这种和谐被打破了。

 

他抬起右手,那实在是一双好看的手,细瘦,修长,如果不是他伸出食指,扣进眼球里面,这双手的美感,也许还能持续更久。

 

他像是下水道工人检查厨房水管、又或者是产科大夫进行术前检查一样,仔细地,顺着眼球和眼袋中间的缝隙里摸索着,做这个动作时,那颗漂亮的眼珠,被挤得几乎快要掉出来。

 

不是这里。

 

他换了方向,手指环着眼球绕了一圈,终于,在视神经的尽头找到了令自己不适的源头——一只死苍蝇的尸体。

 

显然刚刚的找寻已经将这只干瘪的尸体里的“汤汁”弄破了,泛黄的体液将他的眼白弄得有些湿润,他眨了眨眼睛,很快又重新恢复澄澈。

 

这时,门口响起了门铃声。

 

 

 

 

陆微寻等了一会儿,门里响起了脚步声。

 

“他喝多了,我送他回来。”陆微寻停在了这里。

 

他觉得凌睿会问点什么。

 

最好是能问点什么。

 

“我知道。”可凌睿只是说“谢谢。”

 

“记得给他洗个澡,他出了很多汗,会难受的。”陆微寻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嗯,麻烦你了。”凌睿甚至笑了一下。

 

陆微寻无话可说,只能松开王越。

 

凌睿小心地扶着已经呼呼大睡的王越,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陆微寻撇了撇嘴,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从后面摸了一下。

 

陆微寻皱着眉头,回头看去,凌睿站在感应灯下,那修长的手指此刻缩紧握成拳头。

 

“干嘛?”

 

“没事,刚刚有虫子。”凌睿微笑着,把手背过去。

 

有病吧,这人。陆微寻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抓紧时间又瞧了一眼王越,“那我走了。”

 

凌睿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注意安全。”

 

身后,一只烧焦的手指头忽然握成勾状。

 

 

和陆微寻再次见面的时候又是一个月之后了,虽然嘴上答应了陆微寻要请他吃饭,然而生活上却始终找不到空闲。

 

再次见面竟然还是为了网剧补拍物料。

 

这次是新加的一个片段,说是编剧看了样片之后,又给加的一段戏。

 

王越看过剧本后,一脸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副导演。

 

“你看我干什么。”副导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多看看你的对手,帮他找找感觉,这都是一些很好的戏。”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王越翻了个白眼,“卖腐。”

 

“唉唉唉,”正在做造型的韩烨说,“新时代年轻人,怎么还恐同啊。”

 

“那咱俩来一段?”王越开玩笑说,“你把她甩了,咱俩搞基。”

 

“草!”韩烨骂道。

 

“出轨文学赛高!”徐晋大笑起来,“你两挺配的,速速拍成基围,做周边,给我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地,”王越笑道,“你们女孩子怎么一天天车开的,啊?连男朋友都不放过。”

 

“这就叫打是亲骂是爱,互联网时代的爱就是让他狠狠做受。”

 

“花絮老师,把她的犯罪言行都给我拍下来。”

 

“还花絮老师,花絮老师早下班了。”

 

 

 

 

活跃了下气氛,终于到了开拍的时候。

 

这场新加的戏是在整个结尾大结局的时候,原版的王越所饰演的周青因为多行不义,被男女主角合伙诛杀,尸体掉下山崖粉身碎骨。改版的大结局多了一段陆微寻的戏。

 

温红瞎了眼又失了武功后,逐渐了解了当年周青的真相,听说周青和男女主在华山上决战,便要去阻拦,他靠着自己磕磕跘跘上了山,然而刚到那里,周青便被教授自己秘法的老乞丐一掌劈向天灵盖,顷刻间毙了命。

 

王越走到自己的地方跪好。

 

他抬起头,正对着穿着红衣陆微寻,发觉对方有些焦躁地盯着手机。

 

陆微寻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

 

王越咧开嘴,朝他微笑点点头。

 

陆微寻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深深呼吸了一口。

 

再抬眼时,已判若两人。

 

 

 

15.

陆微寻演得好极了,超出意料之外的好极了。

 

这其实很不容易,超出意料之外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大家对你期待值低,你的表现好过了他们的期待。一种是大家本就对你有很高期望,你却让他们期望落空。

 

陆微寻的情况不在这两种情况之内,大家对他期待很高,而他演得,比大家期待的,还要好。

 

早先王越就注意到过这点,在表演这方面,陆微寻有一种非同凡人的天赋,他能让人感受到人物的情绪。

 

这种天赋听起来简单,做到却很难。因为演员的表达和观众的理解之间总是隔着一条东非大裂谷般的天堑。荧幕上充满岁月痕迹的美人,纵然她像年少时那样瞪大眼睛撅起嘴唇,观众感受到的往往不是她所想表达的可爱,而是人世沧桑。

 

这种天赋并非不可锻炼,在一些久经历练的老演员身上也能窥得一丝一毫,这多半来自于长年累月的经验,他们知道观众的眼睛长在哪里,他们知道自己演出来是什么样,所以更加敬畏,绝不演和自己相差太大的角色。王越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所有关于本性的事情最好都不要强求。

 

说回到陆微寻的身上来,显然这次的表演让导演也没忍心挑剔,他甚至没喊一声卡,就默默地吩咐副导演将卡带收进包里。

 

既然戏也补完了,各人都该干各人的事去。王越上次没有去杀青宴,徐晋便跟他商量着中午一道去饭店组个局,因为王越性取向的事,韩烨总是若有若无地避嫌了一些,反倒是徐晋和王越的关系不错。

 

“把陆微寻也喊上呗。”王越说,“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叫他干什么?”徐晋说,“你不会同情他吧。”

 

“没有。”王越说,“我就是觉得,大家同事一场,都最后了,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吧,而且还有宣传期呢。”

 

“你把他喊来,那我们桌上说什么?”徐晋说,“我还打算跟你吐槽他来着。”

 

王越有点无语,心想这姑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聊点别的呗,就比如你跟韩烨一起要参加的那个综艺,进行得怎么样了?”

 

 

于是几个人坐在海底捞的包间里的时候,徐晋说起来她在里头的见闻。

 

 

“很烦啊就。”徐晋一边涮毛肚一边说,“那个女的明明都有老公小孩了,还老是要跟韩烨组队,我真的是,一肚子火,我真不能理解。”

 

“也许跟她老公已经离婚了?”王越坐徐晋韩烨他们的右手边,整个桌上最忙的人,一边聊天吃饭,一边还要给一旁在碗里划拉筷子的陆微寻夹菜。

 

“可她之前还跟我们聊天的时候说,计划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和老公去巴厘岛旅游。”

 

“这——”王越笑了一下,“那就不知道了。”

 

“我真不知道你们男的为什么就吃这一套,韩烨还挺享受的·····”

 

韩烨连忙替自己伸冤,“我可没享受,你别瞎说。”

 

“哦?”王越看热闹不嫌事情大,“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还帮她去搬行李!”徐晋觑了他一眼,“别以为我没看见。”

 

“那我能怎么办?”韩烨说,“摄像机都开着呢。再说人家是女生,总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

 

徐晋感慨道,“多少惊世骇俗的奸情,始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不落忍。”

 

“没法沟通。”韩烨摇了摇头,“我,当代赛窦娥。”

 

这时候,韩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立刻就放下筷子接起来。

 

“怎么?潘金莲打电话了?”徐晋笑道。

 

“韩冰。”韩烨向不明就里的王越指了指手机解释道,“我妹,她到学校了,我跟她交代几句,你们先吃吧。”

 

“韩烨竟然还有妹妹?”王越惊奇道,“都没听他提过。”

 

“嗯,之前在念高三,保护她隐私来着,没说。”徐晋说,“现在考上电影学院了。”

 

“是么,”王越笑道,“那挺好的,刚好韩烨现在发展也好,到时候还能带带她。”

 

“我也这么说,韩烨非不肯,”徐晋说,“觉得他妹就是只小白兔,即将被社会这台洗衣机染得五颜六色,之前还非要他妹改志愿来着,现在总算松口了,你有空多关照关照她,说起来还是你师妹呢。”

 

“那好说。”

 

王越刚说完,陆微寻就拍了拍他的肩,眼睛看着手机说,“王越王越,迪士尼今晚有特别活动,你陪我一道去吧。”

 

“啊?”王越回头看了过来,“可我没去过啊。”

 

陆微寻顿时笑得比花还灿烂,“那更好,你没去的话刚好一道去,里面可好玩了,有真人扮演的角色,还有过山车。”

 

徐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不是给小孩玩的吗?”王越笑着说,“你还挺童心未泯的。”

 

要是别人说这话,陆微寻早就听出了是在取笑他孩子气,可这话一从王越嘴巴里说出来,陆微寻就觉得那是王越在夸他纯真,可爱,他耳朵有点发红,“其实也没什么。”

 

徐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陆微寻的状态,怎么这么眼熟了,这不就是当时那个女生看韩烨时的状态嘛,可王越不是已经有了男朋友了。

 

他连忙说道,“那个,王越,要不你顺便把你对象也给喊出来,我听说迪士尼乐园挺适合情侣去的。”

 

话音未落,徐晋的余光就感觉到陆微寻的眼神冷冷地朝他直射过来。

 

“真的吗?”王越顿时起了点兴趣。

 

“真的真的。”徐晋眨巴着大眼睛说,“我跟韩烨就去过好几回,特别好玩,还拍了不少照片呢。”

 

“那我能······”王越便看向陆微寻,试探着征询他的同意。

 

陆微寻看着王越的眼睛,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行”“不可以”,但是显然,这么说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王越也绝对不会去了。

 

陆微寻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当然·····可以了。”

 

 

 

 

 

中午饭结束后,王越便开始打凌睿电话,可是电话从他们上车开始,一直响到到达目的地为止,凌睿都没有接。

 

“怎么回事?”王越皱了皱眉。

 

“也许他也有事出去了,”陆微寻说,“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如——”

 

“不好意思,稍微等我一刻钟时间。”

 

王越走到遮阳棚外面,又开始打家里的座机,座机也没人接。

 

陆微寻站在棚子里面,看着阳光照在王越麦色的皮肤上,一滴汗珠顺着王越的下巴淌到喉结的位置,王越舔了舔嘴唇,喉结便震动了一下,那滴汗珠一下子顺着锁骨的轨迹探进了领口深处,最后在胸前洇出一块倒T字的湿迹。

 

陆微寻感觉手心有些发热。

 

 

 

“请在滴声留言后再拨,Sorry······”

 

王越低下头,低着看着手机屏幕,很认真的样子,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剧烈的阳光下,电子显示屏就像一块黑色玻璃。

 

“怎么样了?”陆微寻走过来。

 

王越叹了口气,他抬起头,刚想找个借口离开,正对上陆微寻的眼睛。

 

明明很期盼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眼睛。

 

“你要回家吗?”陆微寻故作轻松地说,“那我们一道回去吧。”

 

“不用了。”王越摇了摇头,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算了,他估计有事来不了,我们先进去吧。”

 

 

 

16.

进了游乐园的陆微寻和在外面的完全两个样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王越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笑得像傻子一样的就是陆微寻。

 

“我们玩这个好吗?”

 

说实话,王越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少玩对抗性的竞技活动,比如篮球、足球之类的,跳楼机、蹦极也没少尝试过,现在看着迪士尼的过山车,顿时有一种大人看着小孩子坐玩具汽车的怜悯。

 

“可以。玩就玩呗。”

 

陆微寻尤其喜欢过山车,在这个项目上流连忘返,坐了两遍还坚持要坐第三遍。

 

“你确定吗?”王越看了看陆微寻看起来有些苍白的脸。

 

“再来一次,我以前都没玩过这个。”陆微寻帮他把保险杆抬起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我们这次坐最前面。”

 

这是后面一切灾难的开端。

 

陆微寻第三次下来的时候,脚第一下落的时候差点踩进轨道和月台的缝隙里,王越眼疾手快才把他捞起来,免得他卡在里面上一次社会版新闻。王越看见他的脸白得像是泡在坛子里的四川酸萝卜,又白又绿。

 

“你还好吧?”王越担心地问。

 

“没事。”陆微寻偏了偏头,下一刻就朝绿化带把中午吃下去的饭全都吐了出来。

 

 

 

 

 

“没事没事,这很正常,我以前也干过的,而且比你更惨,”王越对着坐在长椅上把脸埋到膝盖间的陆微寻,努力用最温和、平静的语气说道,“那时候我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那车开得好快,就跟在飞一样,我冲着窗外吐的时候,呕吐物全都飞到坐后座看景色的姑姑身上去了。”

 

“真的吗?”陆微寻闷闷地问。

 

“真的。”王越说,“还有坐海盗船,只要付一次钱,后面就可以免费坐,我们当时家里穷,我妈给我买了票,然后去上公共洗手间,等回来的时候——”王越拖长了声音。

 

“怎么样?”陆微寻抬起脸,好奇地问。

 

“我在海盗船上表演天女散花呢。”

 

陆微寻忍不住笑了出来,湿润的鼻涕鼓成一个亮晶晶的小泡泡吹了出来。

 

“一会哭,一会笑,”王越说,“两个鼻子开大炮。”

 

陆微寻脸一下子涨红了。

 

王越把纸巾递过去,“骗你的,你哭起来也好看,大帅哥。”

 

陆微寻接过来擦了擦鼻子,也许还忧心着自己的形象,他只是用纸巾按了按鼻子,就像女明星在盥洗室用粉扑对待自己脸一样。

 

“但还是好丢脸啊。”陆微寻半晌后小声说道。

 

“你以前没做过吗?”王越说,“丢脸的事?”

 

“没有。”陆微寻摇了摇头。

 

“不可能。”王越说,“你没写过中二的小说?被班上同学传来传去?然后几年过后回想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埋了?没在外面吹牛过?说你爸是美国总统?爷爷是联合国秘书长?然后被你妈拆穿?牙膏沫不小心沾到脸上?牛仔裤拉链没拉?走在路上摔个大马趴?没有?真的没有?一件也没有?”

 

得到陆微寻否定的答案后,王越喃喃道,“天哪,你没有童年的。”

 

“你刚刚说的,”陆微寻试探着问,“不会有一部分就是你做过的事吧?”

 

“不是。”王越摇摇头。

 

那就好。陆微寻刚要张口,王越紧接着就说道,“是所有的,加上很多没说到的,全部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看着陆微寻的表情,王越安慰他道,“你看,我照样好好的,虽然有时候回忆起来还是会尴尬得脚趾扣地,但过去了就过去了,这只是儿童正常的心理现象,所以你在公共场合吐个饭根本不算什么事——”

 

“呕吐可不是什么儿童心理。”

 

“连坐三次过山车总算是吧。”王越说,“就算不是心理现象,呕吐也是个生理现象。”

 

陆微寻明白了,在王越的理解里,凡是有“现象”二字,就表示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坦然接受。

 

“我小时候很少去游乐园。”陆微寻忽然说,“说不定连坐三次真的是种补偿心理。”

 

王越点点头,“肯定。”

 

“所以不用担心。”陆微寻学着他咕哝的语气,笑了一下,“对吗?”

 

“绝对的。”王越也笑了起来。

 

陆微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他又坐了会儿,忽然说道,“我爸小时候带我去过一次,那时候这里还没有,他带我去的是香港那个,你有去过吗?”

 

“没有。”王越说,“小时候家里没什么钱,长大后又觉得幼稚,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这。”

 

“我那时候才刚上小学放暑假,不知道他就是我爸爸,就喊他‘叔叔’,他也没纠正我,我们玩了一天,他什么都好,什么都会,我们玩的很开心,除了鬼屋,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一遍,中午我们就在里面的餐厅吃的,他不像我妈那样管着我,让我随便选,我那次第一次吃到了快餐食品。”

 

“好吃吗?”

 

“好吃啊。”陆微寻说,“我一口气吃了三个,走路的时候都肚子痛,他回去的时候都不敢再抱我,牵着我的手在路上慢慢走,走的时候我还在想,他要真是我爸爸就好了。”

 

王越静静地凝视着他,也许连陆微寻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扬起来了一点点。

 

“他走的时候我还问他什么时候再来,能不能别走,他说下一个暑假。”陆微寻停下来,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刚刚其实我说谎了,汉堡一点也不好吃,我也早就知道他是谁。”

 

王越手放在他的背上,像摸小猫咪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脊骨。

 

“你说,人为什么会出轨呢?”陆微寻看着他的脸,抬着下巴问。

 

王越眼神闪了一下,目光下一秒落到长椅的褐色树斑上。

 

陆微寻听到他嘴中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陆微寻看着他,“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

 

“关于我的父母。”陆微寻说,“我家的那点事,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你如果自己想说的话,你会说的。”

 

陆微寻凝视着王越,“真的?”

 

“嗯······这些不是你的错。”

 

“你没听别人背后怎么骂我吗?”陆微寻说,“私生子,小三养的······”

 

王越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话题,他犹豫了一下,“那能怎么办?这又不是你想的,你也只是出生而已,身份的事,谁都改变不了,换成别人来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王越顿了顿,“就比如说我,小时候我爸和我妈离婚前,两个人总是吵架,有时候辅导我作业都能吵起来,我刚开始觉得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太笨了,可我不问问题他们还是会吵架,我就知

道,这是没法改变的东西。”

 

“也许他们可能还不如你。”

 

“你真这么觉得?”陆微寻问,“觉得我比他们做的好?”

 

“人际方面,呃,这个不涉及道德······至少在专业上,你比我见的很多嘴上头头是道的人要强多了,”王越说,“不过你平时要是能再······‘温和’点就更好了。”

 

“好吧,我尽量。”陆微寻说。

 

“就比如这一句。”王越嘟囔着,心想正常人至少说声谢谢。

 

“什么?”

 

“没什么,你开心就好。”

 

 

 

 

 

王越到家的时候,凌睿还是坐在沙发上,王越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凌睿成天不去诊所在家待着,他曾经委婉的提过几回,但凌睿不愿意接受他也没办法,好在他现在有了些收入,两个人过日子还算绰绰有余。

 

“你到家了,”王越一边换鞋一边说,“怎么也不给我回个消息?今天打了你好几通电话。”

 

“你去哪了?”凌睿忽然说。

 

王越有些意外地抬眼过去,凌睿的目光在电视屏幕上,“去迪士尼乐园了。”

 

“跟谁一起。”

 

王越把钥匙放在鞋柜上,金属碰到塑料,响起一阵无奈的叹息,“陆微寻。”

 

“好玩吗?”凌睿轻声问。

 

“挺好玩的,下次我们可以一道去。”王越说着走进厨房。

 

凌睿听见冰箱门打开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厨房里响起了王越厌恶的喊声,不一会儿,他提着一只滴答着血水的红色塑料袋问,“这是什么?”

 

“猫。”

 

“你把死猫放冰箱里干什么?”血水滴答得令人烦躁,而凌睿始终落在电视机上的眼神更让他心烦意乱,“看着我,凌睿。”

 

“那我应该放哪里?”凌睿说。

 

“放哪都可以,但别带回家,更别放在冰箱里。”王越有些犯恶心,这只猫长得挺漂亮的,全身雪白,脸也好看,应该是只品种猫,“你在哪里捡到的?”

 

“楼下。”

 

“我们得把它放回去,也许是有主人的。”王越有点想吐,他感觉塑料袋里似乎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他尽量不去想那些是什么,“你干嘛把这东西带回来。”

 

这时候,凌睿忽然转过脸朝他看来,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看着他,尽管没有光,王越却觉得犹如被两个探照灯照着,一时甚至无法挪动脚步。

 

“好玩啊。”凌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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